□李 婉

“八月十五云遮月，正月十五雪打灯”是流传在故乡的一句谚语。说的是当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月夜，如看不到一轮明月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微笑，来年农历正月十五就会出现雪花纷飞。

灯盏，家乡人称“灯筝儿”，是玉米面和少许白面两掺捏成的形态各异的小动物面食。

山村的正月十五，老辈人格外看重，把正月十五点灯盏，当成一年中最为看好的压轴大戏。正月十五一大早炊烟袅袅，家家户户都不约而同忙碌着做灯盏、炒茶面。

每年正月十五，母亲也要早早地在厨房里扑哧扑哧地和面揉面，我站在边上出神地看着母亲手中的面团，如魔术般一会儿圆一会儿方，一会儿短一会儿长。经过一番拿捏后，憨态可掬的卷尾小猪、仰面狂叫的哈巴狗、争嘴捉食的大公鸡、手搭凉棚的金丝猴等就做成了，千姿百态，活灵活现。

蒸面塑灯盏，要有窍门。在兑水和面之初，要掺上一两把白面增加韧性，再揉捏成柱状小面墩儿，根据灯盏造型，变换手法。

最容易上手的是打麦场上的石磙灯盏，要左手托住面团，右手缓缓转动，大拇指用力，在面团正中摁出一个小窝窝，拇指与食指在面窝窝边沿掐出莲花小瓣。到了晚上往里插进灯芯，注入豆油，点燃后，火苗随风忽闪忽闪。乍一看，仿佛灯盏活了起来。

母亲将捏好的灯盏整齐排列在笼箅上，等到蒸锅里的水翻滚沸腾，便可上笼去蒸。蒸灯盏也是技术活儿，看似简单的面塑灯盏，却不可小觑，火势小、时间短，蒸出的灯盏缺鼻子少耳朵；火势猛、时间长，蒸出的灯盏龇牙咧嘴笑开“花”。

母亲蒸灯盏，不用掐钟点。大约一顿饭的工夫，揭开笼盖，霎时云雾缭绕，一群迷你小灯盏伴着热气腾腾的清香跳出笼来。

出笼的灯盏静置放凉，母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谷秆，一头缠上棉花蕊，蘸上豆油，插进灯盏槽中，做成灯芯，再倒入一些豆油，灯盏就大功告成了，静静地等候着与火苗共舞。

炒茶面、熬茶饭也是正月十五必不可少的“角儿”。到了后半晌，就要用小米面炒茶面。“十一十二不发米，十三十四大风起”，智慧的先民用经验告诉后人，要在正月初十前后，淘小米磨米面，要是耽误了时辰，就会大风骤起，吹飞金灿灿的小米面。

以往在家乡做茶饭的成败，在于炒茶面。事先要把淘洗的小米，放在石磨上，磨出精细米粉，再入铁锅文火烘焙。炒至飘香，倒入过油的瘦肉丁、豆腐丁、芝麻末、扁垛块、细粉、黄花菜、黑木耳、花生粒和胡椒、八角等，在铲子与锅的合奏曲中，被炒成茶。

日落西山，牛羊归圈。天擦黑的时候，要依次进行点灯盏、送灯盏、守灯盏、收灯盏的祭祀仪式。

到了点灯盏时候，群山笼罩的小山村，次第点亮了万家灯火，接二连三像绽放的烟花，如舞动的百花，映衬着农舍山野，照亮着调皮蛋儿们天真无忧的童趣，照亮着老爷爷和蔼可亲的笑脸，这如同涂抹了霞光的笑脸，让茫茫夜色一下子红润通透起来。

多少年来，乡愁在我的记忆里弥久不散，令我多少次梦回老家。回想着山村雪夜的灯盏，跳动的灯火宛若第二双眼睛，似乎有了鲜活的生命，在无人赞美的夜，绽放；在飘舞的雪夜，盛开；在村头路口为匆匆行人，照亮着回家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