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任怀江

春节拜年，我曾有过三次可笑之事。

上世纪50年代，民风淳厚的乡村，十分看重农历大年初一拜年。那时的拜年，人们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向天、地和双亲及本家长辈磕头施礼，恭祝新春吉祥。记得我8岁那年，农历大年初一早饭后，父亲教我第一次磕头。花甲之年得子的父亲，平素十分娇惯我，可那天他威严地端坐在堂屋祖宗牌位旁边，教我磕头。

场面简练庄重，堂屋正中墙上悬挂着我家五代先人之名谱，桌子上两根红蜡烛发出微弱的光，还摆放有几样水果和馍馍。父亲威严地冲我喝道：“小子！向祖上——叩首！”当时的我懵懵懂懂，哪晓得什么叫叩首？木然片刻，父亲突然又喝一声：“跪下！”这时，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，上身挺直，双目直视着父亲，委屈地接受父亲打屁股。父亲见状，却扑哧一声失笑。随之，我亦傻笑起来。父亲起身来到我身旁，面向祖宗牌位，教我怎样双手抱拳，左膝先跪，然后右膝再落地，最后弯腰，双手挨地，额头叩地，听响一声。父亲说：“这叫恭敬叩响头。”我练习十几次，终于学会了磕头拜年问好、祝福之礼仪。

随后，父亲牵着我的小手第一次走进祠堂，参加族人团拜。进了祠堂，远远迎来一位70多岁且是街坊邻居中出名的好老头儿。我正要和他打招呼，他却向我高喊一声：“叔好！”遂向我恭敬磕了一个响头。我吃了一惊，倒退几步，看着父亲不知所措。诧异之际，我莫名其妙地看着“老侄儿”，大家笑了起来。父亲说：“你笑什么？这是礼数！你年纪虽小，可辈分高。”

去年春节，我决定带两个儿子和三个孙辈回老家参加家族团拜。由于种种原因，多年未能上祠堂参加团拜。早饭后，我们准备启程，老伴儿却向我低语道：“女孩儿不可以上祠堂。”我突然想起农村的风俗——诸多重男轻女的陋习：打麦场上女人不可以坐石碾，怕影响收成；大热天，女人不准穿裙子和短裤，有伤风化；女孩儿12岁以后不能上祠堂，要做外姓人了……但是，我很想让我的一个孙子、两个孙女一起参加族人团拜，感恩这片故土和认识父老乡亲。于是，我让两个孙女扮男装——穿上男式大衣、戴上男式帽子，参加族人团拜。

我们祖孙三辈一行进了祠堂，族长微笑着迎了上来。他和我同岁，但辈分高，和我联系不断，知根知底。他认识我的两个儿子，也知道三个孙辈——一男二女，但眼见来了三个“小子”，便诧异道：“这——”我小声地说：“一个小子、两个‘花木兰’。进祠堂参加团拜，恐怕有违乡俗……”谁知，族长大笑起来，抬手向祠堂内一挥，笑道：“都什么年代了，你们城里人还忌讳这些？看！咱一大家人，男男女女都在这里团聚呢！”我放眼望去，果然，祠堂大院内，一片花红柳绿，青春靓丽的少女们正在摩肩接踵地抓核桃、品水果呢！俩孙女见状，激动地拥着我，开怀大笑地向祠堂的正殿奔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