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范荣跃

记忆中的姥姥有很多神奇的技能。比如凭借一把尖嘴钳子可以各种拔牙，比如大字不识一个可以流利背诵《百家姓》，再比如擀出的面叶在老家远近闻名。其中，姥姥还有两个绝技令我终身难忘。

一是包饺子花样繁多，凭借手里一张简单的面皮，可以包出麦穗、麻雀、鼓鼓的河蚌、弯腰的大虾……再就是烙制出的祭灶火烧，那个鲜香奇绝，让我终身难忘……

在姥姥的心里，小年的祭灶火烧比过年的饺子更重要，因为这火烧不是俗物，而是对一年的总结和对新一年的向往，还有就是对神灵的膜拜。姥姥说，一年四季的吃物中，只有小年节这18个祭灶火烧是做给神仙的，是让灶爷灶奶带着上天为老百姓说好话言好事的，这里面寄托着老百姓的希望。

姥姥做祭灶火烧是极为讲究的。在姥姥生活的上世纪80年代之前，我们家每年吃的各种馒头、烧饼，大多是要掺杂一些玉米面、高粱面和红薯面的，唯有祭灶火烧是纯粹的小麦白面，一点杂粮也不能有。不仅如此，姥姥还会把一年来攒下的红糖、食油、芝麻等稀罕物拿出来，慷慨地用到这18个祭灶火烧上。

到了小年这一天，姥姥总是上午就开始和面，反复揉搓后盖上湿布醒到半下午，然后开始制作祭灶火烧。姥姥先将面团均匀地分成18份，然后揉搓成小团，再做成窝头状，包上红糖，封上口，抹上油，然后轻轻拍成饼状，接下来，见证真功夫的时候就到了。姥姥用一个薄薄的竹片先把拍好的面饼四周画上水波纹，然后在每个面饼的正反面分别画出麦穗、谷穗、高粱、萝卜、白菜等图案，再在上面撒上少量芝麻，然后用蒸笼微蒸一下。姥姥说，蒸一下是为了保持住图案。蒸完了就开始用炉圈烤，这时候需要的是掌握火候，好在姥姥是制作火烧的高手，根本不用怎么操心，烤出来的火烧总是外焦里嫩、香甜酥脆。

姥姥每年只做18个祭灶火烧，她说这是灶王爷上天的干粮，不能多也不能少。只是这有数的18个祭灶火烧，我和姐姐也是不能尽情享用的。

出炉的火烧先要祭拜灶王爷，虽然姥姥又是烧香又是许愿很虔诚，但是我们一点也不担心，因为灶王爷是不会真的吃了这18个火烧的。但接下来姥姥的举动就让我和姐姐有点想不通了，姥姥会立刻拿出两块白布，各包上四个祭灶火烧，让我和姐姐分别给村子里的两个五保户送过去，而且年年如此。记得每当送烧饼的时候，我总是不高兴地嘟囔：他们又不是咱家人，为啥每年要给他们送这么多祭灶火烧。姥姥听后也不急，总是平静而郑重地对我说：“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，因为他们有资格吃。”

后来我慢慢长大了，果真明白了其中的奥秘，原来这两位五保老人，全都是抗美援朝退下来的老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