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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01月19日
闲冬
□王怡云
闲冬在乡村。
花息了,草睡了,叶回了,乡村的冬天,朴素而安静,自在闲适,犹如屋顶的炊烟袅袅。
记忆中,这个时候的母亲,总喜欢熬粥。自家产的米、豆,她细细挑捡着;地瓜、山药,她认真清洗着。纵然是外面的天冷得再狠,风刮得再猛,也丝毫乱不了母亲的方寸。她不时抬头,和那边坐在炭火边的外婆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,聊到东邻男孩的淘,她就无奈地摇头;聊到西邻女孩的俏,她就止不住地笑。说着笑着,那粥就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,它在不紧不慢地熬。
该收的,已在仓子里囤着了;该种的,已在田地里绿着了。天气不催季节又不赶的,还有什么可急的呢?这会儿的母亲,终于可以做到这样从容不迫了。而外婆,则总是盘着腿,坐在炭火边厚厚的草墩子上,面前总放着装着花生或玉米棒子的箩筐,她两只手在里面不停地忙碌,头低着,眼眯着,时不时地接过母亲的话头,说几句,笑几声,气定神闲的样子。有了母亲终日在家守着,她就不用再门里门外地来回忙了。
冬日里,清闲下来的女人爱串门。外婆的炭火边,不时地就坐着这样的女人,她们或低声细语,或高声笑谈。母亲是参与者,外婆是倾听者,气氛热烈得很。常常走了一个,又来一个。即使是雪来了,也挡不住。不信,你出门看去,每户人家的门前,都从雪地里扫出一条小道来,四通八达。放眼望去,就像一条条褐色带子,连起了千家万户。这带子,将一颗颗心的暖,穿在一处,它让这乡村的冬天,枯燥中,有了几许情趣;寒冷中,添了几多温情。
阳光好的日子,就没有了人串门,她们要晒暖。她们领了孩子来,带了活计来,在大门边、草垛旁扎了堆。一倾而下的阳光,金亮亮,明晃晃,热腾腾,它点燃了她们的热情,绽放了她们的笑靥,她们自在随意着,时而笑声朗朗,时而语声窃窃,叽喳声不断,嘻笑声不绝。孩子在腿边嬉戏着,活计也在手边忙活着。这个在给自家的男人织毛衣,那个在给自家的孩子做鞋子,还有的在给自家的老人织袜子……阳光随着针线翻飞着,一缕缕地被她们和进去,暖暖的,那是她们的爱。
太阳落山,鸟归林,人归家。乡村的冬夜本该寂静,可一场露天电影,就沸腾了整个世界。孩子们欢呼着,大人们欢笑着,连近的几个村庄都欢腾着。人们早早地吃了晚饭,本村的,先搬着凳子占地儿;外村的,呼朋唤友地往那儿赶。一拨拨的人,说着笑着赶着路,浩浩荡荡的气势。原本沉寂的乡路,长长的乡路,被这热闹铺得满满当当的。而那潮水似的欢喜,也早已盈满了那空得触不到边际的乡村冬夜。
也唱戏,那是母亲的最爱。看了戏的母亲,笑就多。和人说着戏文的的时候,她在笑;羡慕人家扮相俊美的时候,她在笑;称赞人家唱腔地道的时候,她在笑;用心地学着哼唱几句后,她在笑;即使站着不说话,她也在笑。临睡前,她依然在笑:“真好!明晚还有一场。”
待明年开春,母亲在田间劳作时,想起在冬夜里看的戏,她是否还会这样笑?她劳累的身体,是否也会因此而轻松许多?